观点| 疫情下 有关教会是否停止聚会的争论及其背后问题的信仰反思

一、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

今年一月以来从武汉爆发并蔓延全国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还在肆虐，令人揪心。人们从上到下都能感受到这次疫情带来的冲击。

看疫情数据报道，截至2月10日24时，全国已有确诊病例37626例（其中重症病例7333例），累计治愈出院病例3996例（浙江核减1例），累计死亡病例1016例，累计报告确诊病例42638例（浙江核减12例，江西核增1例），现有疑似病例21675例。累计追踪到密切接触者428438人，尚在医学观察的密切接触者187728人。

这一肺炎疫情不仅对中国社会经济和国民生活产生前所未有的冲击，而且对中国的教会也有很大的影响。

在今年1月23日（农历大年三十前一天）武汉宣布“封城”之前的那个主日也就是1月19日星期天，这也是农历猪年最后一个主日，弟兄姊妹们还照常出席主日聚会，有的教会按照惯例还有主日爱筵。

此时由于媒体对已经开始恶化的疫情还没有大面积进行报道，人们的生活从表面上看还是风平浪静的，各大商场和农贸市场熙熙攘攘人流涌动，大家忙着购置年货，等待迎接鼠年春节的到来。

但是，到了1月23日，湖北武汉史无前例地宣布“封城”，随后媒体大规模跟进做密集式报道，并发出预警。这也令最早从武汉华南海鲜市场传出的肺炎疫情及其严重性开始为社会公众所了解。有关预防的提醒和告示也随之遍布网络，诸如戴口罩、勤洗手、尽量不去人群密集场所、发现低烧干咳等症状要隔离等等。

突然爆发的武汉肺炎疫情也引起基督徒的广泛关注，尤其是一些主内公众号也非常活跃。有呼吁为疫情灾区代祷的，有对疫情进行“天谴”的，有反思乱吃野生动物违背旧约圣经有关饮食条例的，也有教导投靠神以神为避难所的，不一而足。

武汉进行“封城”的1月23日是星期四，距离春节假期仅有一天时间，距离鼠年第一个主日还有三天时间。在武汉“封城”后，湖北其它十几个城市陆续宣布“封城”，湖北及其周边多个省份宣布进入“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状态。因为有五百万在武汉工作求学的人们离开武汉，疫情也开始向全国进行蔓延。每天发布的确证感染人数与日俱增，令人心里充满惊惧。

疫情在加剧，冲击之大前所未有，社会在抗击，当务之急是采取必要的防范措施，进行隔离，防止疫情进一步蔓延。官方几大宗教差不多在同时也宣布暂停大型公共宗教活动。

2月4日的时候，新华社发布了一篇报道《宗教界在疫情防控阻击战中发挥积极作用》，报道指出，“自各地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以来，宗教界迅速行动，立即做好暂停宗教活动场所开放、暂停集体宗教活动、宗教院校延期开学等防控举措……严格举措坚决防控疫宗教活动场所纷纷发出公告，春节期间暂停对外开放，暂停法会、礼拜等集体宗教活动，引导信教群众在家里开展祈福、礼拜等活动。”

同时还报道“北京、湖北、广东、江苏、西藏等地宗教团体和宗教界代表人士向广大宗教界人士和信教群众发出倡议，要求增强防控意识，加强疫情防控知识宣传普及，筑牢群众健康防线；号召积极参与慈善事业，为全国人民的健康平安祈祷祝福。”

二、在疫情汹涌的严峻形势下，发生了一场聚与不聚的争论

虽然大型教堂响应官方号召暂停聚会，但在网络上有些牧者和基督徒就在疫情带来的非常时期要不要暂停聚会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论。这场争论起始于鼠年第一个主日即将来临之际，此时疫情的严重性已经被公众得知，各地开始陆续采取预防和应对措施了。

这次肺炎疫情给教会也带来了挑战，首当其冲的问题是，主日要到了，基督徒还能不能聚会？要不要停止聚会？强调每周的定期聚会，这是基督教不同于其它宗教的地方。笔者想也有不少弟兄姊妹感到困惑。

在庚子鼠年第一个主日到来前夕，有的牧师就通过自媒体平台发生，坚决主张基督徒不可停止聚会。有这样一篇文章《疫情加剧，更需信心：基督徒不可停止聚会》，其中以非常确信的口吻写道：
“基督掌管着天上地下所有的权柄，基督徒在任何环境中都有真平安。”有了这个立论基础，然后推导出结论：“逼迫中教会主日聚会不能停，瘟 疫发生也不能停。我们要对神有信心。”

还有一位改革宗牧师发文更是以气势磅礴的态势论证基督徒为何绝对不能暂停“主日公共敬拜”的神圣理由，该文里有下面这样一段话：
“新型肺炎是上帝因着人的罪恶而降下的灾难，而不实施主日公共敬拜的罪，按着原则是排在十诫的前四诫。上帝因着人的罪恶而降下新型肺炎的瘟疫，而暂停主日公共敬拜难道不是同样得罪上帝吗？甚至此罪比其它的罪更大吗？当年的以色列亡国的三大罪，其中之一难道不是因以色列人没有持守上帝所吩咐的安息日吗？因此，在上帝因人的犯罪而所降的新型肺炎之灾传播之际，若继续犯罪「暂停主日公共敬拜的罪」，那岂不是罪上加罪吗？”

这位牧师把主日看做是新约的“安息日”，是“法定性敬拜”。基督徒必须像犹太人守安息日那样遵守主日，否则就是藐视上帝，违背上帝制定的律法。在肺炎疫情之下，基督徒还不守主日，是罪上加罪！这种论调是很吓人的。

不管是否认为主日是基督徒必须守的“安息日”，主张基督徒不能停止聚会的声音都一致性地拿出这处经文：“你们不可停止聚会，好像那些停止惯了的人，倒要彼此劝勉。既知道那日子临近，就更当如此。”（来10:25）

也有的牧者还引用20世纪英国来华宣教士李爱瑞在奥运会中为了守主日而放弃自己最强项的赛跑比赛的故事来鼓励信徒无论如何要出席聚会，哪怕天上掉刀子也不能不参加。

此外还有人从圣经里搬出诗篇91篇，认为神必对基督徒有特殊保护，所以基督徒聚会时不要担心传播瘟疫，因为圣经不是说了嘛：
“他必救你脱离捕鸟人的网罗和毒害的瘟疫。他必用自己的翎毛遮蔽你；你要投靠在他的翅膀底下；他的诚实是大小的盾牌。你必不怕黑夜的惊骇，或是白日飞的箭，也不怕黑夜行的瘟疫，或是午间灭人的毒病。虽有千人仆倒在你旁边，万人仆倒在你右边，这灾却不得临近你。” (诗篇 91:3-7 和合本)

总而言之，主张疫情当前依然要坚持主日公共聚会的人认为基督徒得公共聚会，要对神有信心，这是守主日，更是顺服神，停止聚会则是悖逆神，是犯罪。

然而，头脑清醒的基督徒还是大有人在。笔者查看了上面文章底部的留言，有弟兄姐妹明确提出反对，比如有一位读者对写文号召基督徒不可停止聚会的那位作者留言批评道：
“你可能不是基督徒，是愚徒，难道你愿意看到弟兄姊妹聚会传染疾病吗？你根本没意识到传染病的危害，足矣证明你非常愚拙。你如今是相信神还是试探神会不会保守你呢，你简直就是糊涂，停止聚会怎么就是不服从神领导服从人领导的呢，棒槌……”

针对某位作者的回应：“瘟疫若长达多年，就停止聚会多年吗？”有位读者回归常识给怼了回去：“病毒感染可不管是不是教徒，中世纪的时候，数次大范围的瘟疫，没有特例……”

针对有人拿出希伯来书10:25有关“不可停止聚会”的经文要求基督徒在疫情肆虐的非常时期依然要聚会，也有牧者和弟兄姊妹指出，这是对这节经文的极大误用，我们不能如此固执教条地理解并加以应用，也不能机械地简单化地认为有信心就可以完全忽视危险。

回到经文文本及其历史背景，希伯来书这里讲的“停止聚会”，原文意思是指“放弃聚会”，是针对那些处于离教背道边缘的信徒发出的告诫，不能经常性低停止聚会，不能忽视团契聚会的重要性，以至于久而久之放弃聚会进而放弃信仰。

所以，希伯来书这处经文完全适合应用在瘟疫爆发的非常时期。就具体的现实情况而论，现在是疫情大敌当前，适时做出符合实际的必要的应对措施调整，这也是上帝给人的智慧。虽然在诗篇91篇神有应许保护，但也不等于要放弃人当尽的本分，否则就是试探神。

从春节那个主日到现在已经度过了多个特别主日，这场争论的热度也渐渐退去，因为从实践来看，绝大多数教会还是顺服疫情期间国家的特殊安排，暂停主日公共敬拜，利用网络平台进行聚集敬拜。

除了线上聚会，也有弟兄姊妹呼吁重视家庭崇拜。“不能公共礼拜，正好修复已经沉没了的家庭礼拜，不是只有公共礼拜才是神的心意，使徒行传的家庭礼拜一样是神的心意！不能拘泥于形式，要明白其精义。”

尽管如此，还是有个别牧者和基督徒对“暂停聚会”耿耿于怀。在上个主日来临前夕，笔者在一个基督徒群里看到有人说“打死我，也要去聚会，除非我坐牢”。

当有弟兄姊妹问他当下疫情肆虐，怎么就不懂变通，而且也没有好见证，让外邦人会怎么看，这位基督徒大义凛然地说道：“经上的话是不能废的。基督徒要对神有信心。人心里所存的，口中就发出来。这是圣经提醒所有基督徒……”这番属灵的高谈阔论令人哭笑不得。

三、聚还是不聚争论背后的信仰反思

笔者认为至少要反思两点：
第一点是有关陷入圣俗二元论的误区。

肺炎疫情肆虐，对教会的冲击也是比较大的，首先是信徒无法正常聚会。从目前的疫情态势看，恢复正常聚会可能还得一段时间。有牧者预估教会未来3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将很难线下聚会，线上聚会的模式将持续相当一段时间。

有的教会可能也面临聚会场所房租的压力，因信徒的收入减少必然导致奉献的减少，更何况目前大家还不能照常聚会，也影响到定期的奉献。

这些挑战是客观存在的。不过，我们也要看到另一面，在古罗马帝国时期，每一次瘟疫都伴随着基督教信教人数的增长，原因是古代教会在践行耶稣教导和爱邻舍方面的吸引力，是其它宗教无法比拟的。

在这次肺炎疫情中，我们也看到武汉有教会组织弟兄姊妹上街发口罩并分享福音，也有的教会组织车队和志愿者参与有关社会服务。

而强烈主张基督徒必须主日聚会的人似乎陷入一种圣俗二元论的窠臼，把主日及其有关宗教活动看得无比神圣，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其它的日子也是重要的。

他们似乎是要把基督教的信仰“锁定”在身为建筑物的教会里，锁定在礼拜天这一天。好像在这一天信徒们参加了礼拜活动，听了道，奉了献，祷了告，就等于尽到了做基督徒的本分和责任。这完全是对基督教信仰的曲解。

正是如此，一旦主日不能公共敬拜，有的牧师就像慌了神丢了魂似的，似乎是害怕自己失去了“存在感”。其实大可不必，牧师可以指导信徒在家里崇拜，引导信徒为国家为疫情代祷，甚至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服务社会的事情。

总而言之，主日诚然重要，但其它日子也重要；主日敬拜诚然重要，但基督徒在其它日子活出信仰更重要。基督徒的信仰不能局限于主日，不能被“锁定”在教会里。

第二点是不能藐视基本的生活常识。中世纪基督教欧洲经常遭遇瘟疫袭击，每一次的死亡率都很高。很大一个原因在于人们不懂得隔离，以至于瘟疫肆无忌惮地到处蔓延。

后来由于人类科学和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加之汲取历史的教训，人类防控瘟疫的能力大为提高，死亡率也下降了许多。有关防控瘟疫的方法有许多，但最基本的一条是保持卫生、进行隔离，不给病毒进一步传染的空间。

因为在空气流通较差的室内，聚会或聚餐，很容易造成病毒交叉感染。这次肺炎疫情爆发，也是对国人一些不良的饮食和卫生习惯（比如乱吃野生动物、不用公筷等）是一次大提升。

这次关于新型冠状病毒的预防，很多专家或文章都已做过很详细的介绍，大家需要记住的，其实就是“少出门、少聚集、戴口罩、勤消毒、勤洗手”，保持室内清洁和空气流通，自我隔离、居家隔离，尽最大努力阻隔病毒的传染。

很显然，教会公共敬拜，人员密集，尤其现在是冬季，室内开空调或暖气取暖，不能开窗，基本上是一个密封的空间。这样的环境很容易传播病毒的，你不知道哪个人身上携带病毒（因为有半个月左右时间的潜伏期）。而且，一旦基督徒聚集，让不信的左邻右舍看到了，也没有任何良好的见证，只能加剧他人的心理恐慌。

所以，笔者要说，主张基督徒在疫情期间也必须要像往常那样聚会的观点也毫无生活常识，不仅无知，也会绊倒人的。因此，不要藐视生活常识，也不要试探神，而是要以智慧的方式去做灵活变通。